长征副刊|雪莲花开

初冬的早晨，联勤保障部队第九二○医院麻醉科护士长张燕像往常一样提前来到护士站，手脚利索地做好了查房前的准备。时间还早，她打开手机，一张图片跳了出来，是一簇傲雪怒放的雪莲花。在一片纯净的冰峰雪域间，雪莲花如不染尘埃的仙子，静静地绽放着自己的美丽。照片是去年援藏的岗巴医院同事发来的，端详着那一朵朵圣洁的雪莲花，张燕不由得回想起那段艰苦而又快乐的援藏生活。

岗巴，藏语的意思是雪山附近。2019年8月，张燕所在的第九二○医院扶贫医疗队来到岗巴县人民医院执行帮扶任务。张燕因自身的专业理论和专科操作技能较强，被授权为县卫生服务中心手术室护士长、消毒供应中心创建负责人，同时肩负院内感控部分工作。

高原缺氧、缺水，生活十分不便。厕所在医院后面的半山坡上，上个厕所都要爬坡。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气温，衣服洗好刚挂到晒衣竿上，就垂下冰凌。张燕和战友们克服种种困难，全力以赴地投入到工作中。

有一天，一位患者因误食草药中毒，几近昏厥，被送来就医。在用洗胃的催吐方案处理时，病人狂躁不安，将手背上的静脉通道针头挣脱滑出血管外，张燕顾不上擦拭满脸被患者喷溅的呕吐物，再次穿刺建立静脉通道并妥善固定好。及时的治疗让病人转危为安。抢救室外，患者家人感激地说：“你们是我家的救命恩人，是菩萨啊！”

有一位年轻孕妇被查出携带乙肝病毒，就是不愿就诊接受“乙肝母婴阻断”治疗。经张燕多次耐心劝导，最后她想通了，同意接受治疗。孩子出生后，身体健康，没有发现被母体感染乙肝病毒的情况。年轻的母亲知道这一诊断结果后，流下了感激的泪水，连说：感谢金珠玛米！

这位母亲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村里与自己有相同情况的孕妇，大家眼见为实，都来做了相同的治疗。这样一带一传，给了这些孩子一个健康、美好的未来。

在“二乙”医院初审通过复审验收时，一位评审专家由衷地感叹说：在这样的条件下，有的医疗队撤走了，但你们一直坚持着，天寒地冻也不退缩，你们就像绽放在雪山上的雪莲花！

张燕想起自己曾对女儿讲述过这段故事，便把雪莲花的图片转发给了女儿。

二

“春节我又不能陪你过了，我已报名参加军队支援湖北医疗队，很快就得出发！”这是今年春节前的一天张燕踏进家门时说的第一句话。女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说：“为什么啊？怎么又是这样……”女儿满心期盼着张燕从除夕到初二的战备值班结束后一起过节，可自己又一次让女儿失望了。在机场候机厅，她在微信上对女儿说：“疫情就是命令！对于我们军人来说，没有节日和平时之分……”听到电话那边强忍的啜泣声，她的眼眶湿润了。

经过紧张忙碌的前期准备，2月4日，火神山医院首次接收患者。科室里有两位年轻的士官从来没有穿脱隔离衣的经验，张燕必须在30分钟内单独演练，纠正他们在操作细节上的不足。看着两位年轻的战士，张燕想到了和他们年龄相仿的女儿，心里顿时沸腾起来：这样的年纪，脱掉白大褂回到家，仍是妈妈的宝贝。而此刻，他们的妈妈也肯定在牵挂着他们啊！

想到这些，张燕瞬间热泪盈眶。看着两位小伙子护目镜后的双眼也泛红了，她很快稳住了激动的情绪，坚定而镇静地叮嘱道：“好好保护自己，注意做好每一个细节。记住，咱们一个也不能少！”

忙完一天的工作，回到宿舍常常已是深夜。这时张燕才有时间看看手机，回复女儿发来的信息。有一天女儿考研失利，一向坚强的她在微信里向母亲哭诉，在自己重要的人生节点，从小升初、中考、高考到研究生考试，这些最需要妈妈的时刻，妈妈为什么全部缺位？“我是亲生的吗？”女儿的哭诉让张燕也流下了眼泪。这些年自己多次在国内外执行任务，努力不负使命，却唯独负了自己的阿宝……那一刻，她多么想把女儿拥入怀中轻声安慰啊。长夜难眠，她拿出笔给女儿写了一封长信，手中的笔和心情一样沉重和激动。一封信，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写完。

“阿妈有抗击埃博拉的经历，所以领导安排我主要承担科室感控任务，负责感控流程的规范执行。每天同事们进入病区前，我要指导核查他们防护服穿戴的每个细节。每位同事离开病区时，我要协助他们安全地处理污染衣物，还要为他们擦洗消毒鞋子。每天我还要清洁消毒科室环境，做好每个角落的卫生保洁。那天你开玩笑说：‘这不是老妈子干的吗？’是的，妈妈的角色就是默默无闻的幕后人员，我虽然没被派到救死扶伤的一线，但是我严守了第一道关卡。”

她在信中写自己身边这个火热的战斗集体，写和自己并肩战斗的“五朵金花”阿姨，她相信，自己的心情女儿将来一定能理解……

她还把自己最骄傲的事告诉女儿，自己所负责的科室所有医护人员保持了零感染的纪录。“科室的医护人员对妈妈说，对讲机里面听到我的声音就特别安心，因为有我在，大家一个都不会落下，一个都不会少！”

三

汶川地震发生时，张燕正在原第三军医大学学习，她的“心理咨询师（二级）”证书就是在这次学习中取得的。那些天，张燕一边为灾区人民痛心、流泪，一边连夜赶印学校组织编写的灾后心理咨询和治疗相关材料。当材料从学校运往灾区后，张燕和同学们最强烈的感受是自己牵挂灾区的一颗心，终于和这些材料一起上路了！

这次灾难就发生在距张燕不远的地方，使她在心痛之余更坚定了做好一名护士的信念。这些精神和技能上的准备在几年后的盈江地震救助中发挥了作用。

2011年3月10日，张燕下班刚回到家就接到通知，有任务要马上集结出发。匆匆收拾好行囊下楼，正好碰到放学回家的女儿，只好对她说：阿宝，阿妈要出门了！这周末不能带你出去玩了。

赶到医院，院领导说明情况后，下达了连夜出发的命令，任务执行地点：盈江。云南盈江发生了里氏5.8级地震，原成都军区昆明总医院医疗队以最短的时间、最快的速度，领命出征。在首批出发集结的队列中有几位英姿飒爽的女军人，其中就有张燕。

站在队列前，带队领导问，丈夫不在家，孩子怎么办？张燕张口就说：“孩子已经安排好了。”另一位年轻的助理员儿子才两岁，爱人在外学习，可她仍主动要求到灾区去参加救治，将可爱的宝宝留给阿姨照顾……

这样的故事几乎每位女军人都有。尽管她们心中也有千般不舍和万般牵挂，但灾情就是命令，只要灾区人民需要她们，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。

在盈江开展救治工作期间，因为当地多雨且闷热，在余震不断的情况下，大家想出了很多高效快捷的救治办法，甚至还有快速洗澡等生活妙招。在战时，人的潜力被极大地激发了出来。

当地的群众见大家很辛苦，又热又渴，会送一些水果来给他们。他们总是婉言谢绝，可有的大妈不管你怎么解释，把水果放在地上转身就走了。走的时候，她们还边抹眼泪边说：“你们太好了，这是我自己地里种的，你们一定要吃，否则我们会很难过的！”那一幕幕暖心的画面深深印在张燕的心中，让她感动，也令她更加勇敢。

四

2012年5月到2013年3月，张燕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批黎巴嫩维和部队的维和相关行动，这是她第一次出国执行任务。

来自叙利亚躲避战乱的难民的孩子生活条件相对较差，但个个单纯可爱。看到这些孩子，总能激发张燕身为母亲本能的慈爱之心。她把对家人的思念埋藏在心中，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之中。

2014年2月，埃博拉疫情在西非暴发，张燕又一次站在了紧急驰援的医疗队伍中。因为考虑到埃博拉病毒的极强传染性，加之当时尚无任何一种有特效的预防药品和方法，张燕和全体赴非的同事一样，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遗嘱。当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下“遗书”二字时，张燕想起了居里夫人说过的一句话：“在前进的道路上，他们流的不是汗水而是鲜血，他们的名字不是用笔而是用生命写成的。”

当医疗队抵达利比里亚首都蒙罗维亚时，利比里亚人民惊喜地发现，在这群来帮助自己的中国朋友里居然有78名女军人，就像78朵盛绽的“中国玫瑰”！张燕，就是这束玫瑰中的一朵。

她们中年龄最大的是卫生防疫组的主任张玲，57岁。年龄最小的是治病区的冯延延，24岁。她们既是各技术单位的技术专家和业务骨干，又是抗击埃博拉病毒的“普通一兵”，她们用自己的勇气展现出了中国军人的大爱与担当。

当时，张燕在卫生防疫组，组内重点工作是医院复用物品的洗消、防控和疫区消杀。时值旱季的蒙罗维亚本就炎热难耐，在生活区内静坐不动很快都会大汗淋漓。而因工作的需要，大家必须穿上里三层外三层密不透风的“三级”防护品。每当工作结束，脱下防护服时，每个人都是衣物尽湿，手心滴水！尽管这样，大家没有抱怨，没有逃避，反而是迎难而上，乐观豁达地将每次的医护过程、消杀过程称为“利比里亚的特殊桑拿”。

由于埃博拉病毒的高传染性，所使用的消毒液都是高浓度的。全院消毒液的配制和测试消毒液浓度的工作，由张燕所在的卫生防疫组负责，并指导当地雇员配合完成。一次，雇员没有完全按照流程操作要求规范操作，消毒液从盛器里突然大量溅出，溅在张燕的头上、脸上、眼里。由于消毒液的刺激性很强，张燕的眼睛一下子什么也看不见了。经过清洗后，虽然双眼圆睁，却仍然没有视感，状若盲人。

当时的张燕特别害怕，想到父母，想到爱人，想到从小学到大学自己都没时间好好陪伴的孩子，想到自己想要当一名好护士的初衷和未知的未来，悲伤从心底升起，喉咙哽咽，泪水不断地流了下来。好在经过及时治疗，后来她的视力渐渐恢复了。

此时，一次次执行任务时遇到的危急情况，已变成心底暖暖的记忆。张燕凝视着手机上盛开的雪莲花，感觉满目冰雪阻挡不了心中的暖热，雪莲那傲霜斗雪的风姿和纯净无瑕的圣洁更是让她莫名心动。

这时，手机收到了女儿的回信，张燕点开一看：妈妈，您就是我心目中的雪莲花。张燕开心地笑了，眼睛里闪动着幸福的光。她抬头看看表，查房时间到了，她脚步轻快地向病房走去，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……